上周六，美国的两位名人，凯莉安Kellyanne Conway 和她的丈夫乔治 George Conway 宣布两人离婚的程序已经走到了最后阶段。
简单介绍一下，乔治是毕业于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的法学博士，是川普的激烈反对者。他属于共和党内的反川普派，曾经积极参与共和党的林肯计划。这是一个温和派共和党人组建的政治行动委员会PAC，成立于 2019 年，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川普在 2020 年大选中再次当选。乔治在各种媒体上发表了大量批评和揭露川普的文章。
而他的妻子凯莉安则是川普坚定的追随者，曾经担任川普 2016 年大选的竞选经理。川普上台后，立下大功的凯莉安被委任为“总统顾问”。在很多场合下，好奇的记者们都会提到她丈夫乔治对川普的批评以及她的态度，凯莉安都回避了直接的回答。凯莉安比较受到质疑的地方是有一次她为了支持川普对 7 个穆斯林国家颁发的所谓 “禁穆令” 而随口编造了一个所谓 Bowling Green massacre 保灵格林大屠杀来证明伊拉克恐怖分子的罪行，听上去好像是在肯塔基的鲍林格林市有穆斯林恐怖分子制造了一起大屠杀。但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屠杀事件。而只是在肯塔基州鲍林格林市逮捕了两名伊拉克恐怖分子。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凯莉安一时的记忆错误。但随后她继续为此开脱，说这两名恐怖分子犯下了对美军的屠杀罪行，所以她才如此称呼他们。但后来大家一调查，这两个人只是在来美国之前参与过恐怖分子制造军火的活动，以及来美国后依然表示对伊拉克恐怖分子的支持，没有证据显示这两人实际上参与过任何对美国人的杀伤行动。这么一来，凯莉安说话的信誉度就大打折扣了。很多媒体对她进行了批评。后来凯莉安还是对此时进行了道歉。
凯莉安还有一件让大家非议的事儿，是她在2017 年的时候，公开以自己白宫顾问的身份宣传川普女儿伊万卡公司产品。她在电视采访中公开说道：“我要在这里做一个免费商业广告，你们今天就去买他们的产品吧！” 这在美国是涉嫌违法的行为，受到了国会两党一致的谴责。美国专门负责公务人员法纪的联邦部门特别顾问办公室（OSC）认定凯莉安的行为是违法的，要求政府解雇凯莉安。但这个部门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策权和起诉权，因此他们要求政府解雇凯莉安的建议被川普否决了。但 2020 年，凯莉安还是自己辞职了。
凯莉安辞职据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女儿强烈地对她进行了批评。她的女儿克劳迪娅是父亲乔治的支持者和川普的反对者。克劳迪娅支持女性的堕胎权，而凯莉安则坚决反对女性拥有堕胎权。
新闻界一直很好奇这两个政治立场完全对立的人如何一起生活。凯莉安曾经对媒体表示乔治不支持川普，是违背了他对自己的某种诺言。而可笑的是，川普在得知乔治批评自己后公开大骂乔治是一个“地狱里来的丈夫，嫉妒自己老婆的成功”。川普成功地“促进了”夫妻俩的关系发展。这是川普一贯的做法，你敢骂我，我就敢骂你，哪怕你老婆就是我最大的功臣。在川普心目中，没有任何人比他自己更重要。
夫妻之间有政见的冲突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儿，更不幸的是碰上川普这样一个充满争议性的人物。但这件事儿让我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我们知道在政治上很容易产生分歧，类似的话题还有宗教、中医、和转基因，这三者在中文世界里被称为是“割袍断义三话题”，很容易爆发激烈的争吵，然后大家朋友都没得做了。那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可以反过来想一想，什么话题上大家是争议最少的？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一类的话题竟然是：色情。
各种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几乎都有争吵，哪怕在烹饪网站上，都有人为了味精到底对人有没有害处而争吵不休。但是，如果你去浏览色情网站，你几乎永远看不到有人争吵。大家都非常热情甚至非常有礼貌地夸赞发贴者的劳动，鼓励那些卖力表演的演员或者一天能写一万字的色情文学创作者。
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大多数人认为低端的，不上台面的色情网站上，人人都如此有礼貌和涵养？为什么在所谓高大上的事关人类前途命运的话题上，总是不断地爆发争吵？
大家也许会认为没有必要为了那些所谓“不上台面”的事儿争吵，但是原则问题，事关正义和邪恶的分水岭的问题，则一定要争一个天青水白出来。但这种解释实际上掩盖了真实的原因。
事实上无论是色情也好，政治也好，中医气功宗教转基因，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都只是一种我们关注的对象。它们都不直接对我们有利害作用，我们对这些问题也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在色情网站上，我们看不到争吵。这是为什么？
事实上如果从关心人类健康的角度，我们在色情网站的内容上，也一样可以有很多不同意见。比如说某种姿势是有危险性的，某种性描写是不利于人心理健康的，甚至某种描写是有违人伦的等等。但是，没有人为这些事情争吵。为什么？
我的解释是这样的：当人们准备要为某一件事情争吵的时候，往往我们是有某种道德崇高感的。我们很少会去想，我争论这一观点是为了我个人。不，我们往往会自觉不自觉地想，我们争论这一观点是为了更多人的福利，或者说，为了真理。你知道，真理总是为了更多人福利服务的，这基本上是统一的。
我们有集体主义的本能。这个观点我多次讲过，我们的生物本能是集体主义的，而不是个人主义的。个人主义只是在集体利益得到充分满足之后才在近代人类社会发育出来的一种新的价值观。但这个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内容。
我们的集体主义本能会让我们在争论这些高大上的问题时充满了集体主义的荣誉感。说白了有一种拯救苍生，启迪大众的良好感觉。再稍微往前发展一点，就是一种手握真理的感觉。因此你会发现，为最小的枝节问题爆发最严重冲突的，是宗教。因为宗教关心的是终极的真理，走错一步就可能下地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你会看到即使都是崇拜同一个神，读同一本经典，但不同教派之间相互不仅仅是口头争论，甚至他们会相互杀得血流成河，这比我们今天的网络意见争论要严肃多了。现在即使一些已经大体进入文明时代的宗教，不同教派间得极端教徒们相互也骂得毫不留情面。
但在性这个问题上，恰恰无法实践集体主义。这里的道理是这样的：在自然情况下，一个人类群落中的性，是一种资源。这种资源在集体主义的价值观下，是有奖赏作用的。记得那句老话 “书中自有颜如玉” 吗？你得到的性资源实际上是和你能为集体做出多大贡献挂钩的。换句话说，私下去满足性的欲望，这是集体主义所不容的观念。什么叫“私下满足性欲望”？比如说，手淫，私定终身，婚前性行为，这些在过去集体主义占主导的年代，都是道德所不齿的行为。我在年轻的时候就见过一本叫 “如何克服手淫邪念” 的医学小册子。你没听错，是医学家们写的科普小册子。
虽然说现代社会已经进步了很多，这些观念我们都可以接受了。但浏览色情网站，依然是自我性满足的一种，依然在集体主义，爱国大义这些观念中，找不到自己位置。没有人会认为你是为了爱国才去睡外国女人的。因此，浏览色情网站，没有集体主义赋予的道德崇高感。
缺了这桶火药，人就没有那种手握真理的感觉。你都沦落到浏览色情网站了，还谈什么高大上呢？没有手握真理的感觉，人往往就能谦卑下来。
谦卑下来了，也就没有争吵了。我在想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在没浏览色情网站的时候，依然保持这种谦卑感呢？我觉得这很难，起码我自己都做不到。
Eric